中田在看過基斯頓柏索(Christian Petzold)的新作《盛夏餘燼》(Afire)後,打趣地與身邊的她說,電影裡只求安靜寫作的作家里昂——這個不容他人打擾自己「工作」的傢伙(他是如此形容)——好像自己。
中田在看過基斯頓柏索(Christian Petzold)的新作《盛夏餘燼》(Afire)後,打趣地與身邊的她說,電影裡只求安靜寫作的作家里昂——這個不容他人打擾自己「工作」的傢伙(他是如此形容)——好像自己。
在風光明媚的日子裡,里昂總是拒絕攝影師好友菲力斯的邀請,不到沙灘、抗拒玩樂,傲慢地回應一句「我要工作」,寧願走到常受蚊子侵襲的涼棚,把所有時間都留給自己。里昂自恃是作家,在人前表現得自命不凡,特別鄙視沒有文學背景的人——對救生員胡編(卻異常有趣)的故事深感不滿,繼而當著眾人嘲諷他的職業,結果弄得不快收場。
不知道菲力斯與里昂到底如何成為朋友,兩人脾性迥異,唯一的共通點只是他們也是創作人。匆匆盛夏,死期迫近,菲力斯要構思攝影集,里昂要寫作第二部小說;但菲力斯不那麼心煩氣躁,他可以豁然地環顧四周,房子屋頂滲水便去修補、車子壞了便找車廠維修、天氣好便到沙灘暢泳。某日菲力斯質問里昂,怎麼老是說要工作,就把生活上眼見的事情——如洗衫煮飯——放諸不顧。此話觸碰到里昂自覺理想崇高的神經,他馬上反駁「難道說寫作就不是一份工作麼?」里昂認定寫作以外的事務毫無意義,它們都在阻礙自己完成作品,自以為身為作家,唯一工作便是寫書撰稿。
導演柏索創造出如此自我中心的男性角色,好能讓創作人以第三身角度回望自身。假若觀眾能在里昂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找到認同的部分,電影的下半部便為這類人推開一道窗,帶來啟示。窗外有夢伴於黑夜揮舞七彩球拍,也有攜著噩耗而來的信使,美麗悲愴共存於我們的世界,世界正等候我們發掘。而我們終究不可獨善其身。
柏索在一則訪問提及電影初段里昂與菲力斯造訪渡假小屋,他選擇將攝影機放在屋內,拍攝主角從外面登門入室,接著他們發現洗衣機在轉動、房間衣物凌亂,意味這並非完全關於主角閉關創作的歷程,柏索強調外在世界的運行,有與他們生命軌跡不一樣的人活著。作家里昂是一個闖入者,只有當他梳理清楚自己與世界的關係,動人的作品才會誕生——既是指主角的第二部小說,也是柏索筆下的《盛夏餘燼》。
《盛夏餘燼》點出創作的真諦是注視身邊發生的人事,盡情投入生命當下的每一刻。菲力斯想到以看海的人為拍攝對象,以人物背面與正面肖像拼成饒有詩意的影像,構思原是來自他到沙灘游泳,與救生員的親身交流和觀察。里昂最後交出的作品以這段盛夏日子為題,內容讀起來讓人感觸,因為文字能讀出他的懊悔、自省、落寞,與人的真實交流和感受。小說寫道:「但他沒有哭,他想起了龐貝城裡的戀人遺骸。他搖搖頭,似是要驅散那些畫面和念頭。他想在此時此地真正地哀悼,跟她一起。」災禍過後,里昂方才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坦白難以叫人原諒的自我,打開塵封的內心,把自己變成創作的一部分。
我看到有些意見認為里昂的創作是消費了逝者,把這些人變成了筆下的角色,甚至用了菲力斯的攝影作為書中插圖。這當中無疑存在著道德問題——到底創作人可以書寫甚麼樣的真事?他又能作出多少程度的個人描繪?——唯電影的立足點始終是里昂的成長,藉主角友人的突然離世及戀人的匆匆離開,警惕終日活在自己世界裡的創作人,是時候留意周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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