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新作《江湖兒女》是部黑社會電影,戲中人混的是富有當代中國社會特色的「江湖」,巧巧(趙濤 飾)與斌斌(廖凡 飾)角色名字來自導演舊作《任逍遙》——《江湖兒女》也是賈樟柯的「江湖」,為自己過去的作品作個小總結,片中有不少他用過的元素。
賈樟柯新作《江湖兒女》是部黑社會電影,戲中人混的是富有當代中國社會特色的「江湖」,巧巧(趙濤 飾)與斌斌(廖凡 飾)角色名字來自導演舊作《任逍遙》——《江湖兒女》也是賈樟柯的「江湖」,為自己過去的作品作個小總結,片中有不少他用過的元素。
「江湖」是什麼?其實難以說明白,電影的英文字幕也是直接音譯「Jianghu」,中國人對「江湖」的理解,離不開武俠小說中那充滿俠義情懷及爾虞我詐的江湖。《江湖兒女》的靈感源自香港的黑社會「江湖片」,眾所周知,賈樟柯很喜歡香港電影,想拍部中國黑社會片,但根據大陸的電影審查制度,這是不能輕易通過的題材。賈樟柯能成功開拍,是玩擦邊球,電影中對「黑社會」採用模糊化處理:觀眾其實不大清楚這幫喝茶及搓麻將的中年男人是幹甚麼勾當的,只是賈樟柯不斷在宣傳上告訴我們,那些人是黑社會份子,想像如果由荷里活導演來拍,必定會拍幫會的犯法「業務」,通常離不開「黃、賭、毒」三瓣!
我體諒賈樟柯的難處,不能拍得太直白。於是《江湖兒女》強調了江湖中人的義氣,幫會頭目斌哥請來「關二哥」關公像,來化解幫中兄弟糾紛,與眾人喝「五湖四海」(將不同的酒倒進面盆中,然後添著喝),是古人「歃血為盟」結義儀式的變奏。
然而,《江湖兒女》描述的,不是「瀟灑走一回」的江湖,而是一個被現代價值瓦解的江湖,導演以巧巧與斌斌連綿多年的一段愛情串連整部電影,最終,只有巧巧對斌斌的感情最堅定(即使最終轉化成對同門兄弟的「義」)。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江湖兒女,始終逃不過「下崗」、「入獄」、「拆遷」和「流徙」的命運,而巧巧出獄後,面對的是小偷和騙徒(她也無奈地以行騙維生)充斥的世界,這些都和過往賈樟柯作品的氣氛很配合。《江湖兒女》的第一組鏡頭,是 4:3 熒幕比例的粗糙畫質畫面,拍攝長途汽車上乘客的呆滯神情,感覺像早期的《小武》,預示了這部電影是導演對電影生涯的自我檢閱。
賈樟柯以吳宇森《喋血雙雄》主題曲,葉蒨文的〈淺醉一生〉作為對港式江湖片的致敬,到了中段用了台灣歌手黃仲崑的〈有多少愛可以重來〉,由一位帶有濃重鄉音的少男歌手唱出,道出巧巧出獄後發現已被斌哥離棄的孤獨,那時候的她,在往重慶奉節縣的船上(刻意呼應《三峽好人》的居民面臨大遷徙的時空),被小偷偷走了錢包,抵岸後靠謊言騙取在陌生人婚宴上吃一頓飯(日後自己淪為騙子)⋯⋯沒有了斌哥的感情,只剩巧巧孤身一人,最後決定回家。〈淺醉一生〉和〈有多少愛可以重來〉都是香港觀眾熟悉的流行歌曲,《江湖兒女》以通俗的格局,建立賈氏特色的江湖,而他的江湖,充滿現實的荒謬。
斌哥表面上是個英雄,但在感情上是個弱者,他退縮,因為無法接受風光不再的日子,所以逃避巧巧的愛,賓館重遇一幕,斌哥連巧巧為他開槍頂罪入獄,用的是哪一隻手也弄錯了,他慨嘆「我已經不是江湖中人了」,是逃避的藉口,但巧巧卻說「可是我還在跑江湖呀」——這是電影中最令人心酸的一幕:江湖沒有了,連兒女也容不下。
俗套的歌詞,往往擊中要害。「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巧巧在歌廳中重遇鄉音男歌手(已經從街頭賣唱晉身舞台),群眾大合唱這兩句時,鏡頭是巧巧特寫,彷彿這份情傷已是集體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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