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甚麼男人總會愛高達？何謂物化？何謂跨性別抗爭？何謂愛？若你一直無法想通以上問題的話，大叔建議你趁有時間就看看法國電影《變鈦》（Titane），在你大開眼界後，或者能解答一些你無法想通的人生哲學題。

（以下內容含大量劇透，敬請留意）

1/ 男人愛高達？

我們自小便被訓練戀物，沒有慾望，就沒有消費的衝動。手機、玩具、影音產品，對隨身物品關注的程度甚至勝過親人；我們用手機，或會花數百元買手機保護殼，再花百幾元貼玻璃貼，以確保三五年後，手機仍然完好無決，即使明知被回收後還是會被轉手 / 循環再造。又或者，有人會花上數千甚至萬元，去買一套 Iron Man 人偶。當然，花上千萬收集跑車的富豪們，亦大有人在。

《變鈦》來得更直接，更活生生，「女主角」Alexia 從小就無法自拔地愛車，對人無法產生愛意 / 同理心的「她」，卻與一身火紋的美式 Cadellic 肌肉車「做愛」甚至達至高潮⋯⋯原理無須深究，但我們可理解，「她」的高潮，將我們對物慾推到最極端。更甚者，在與房車「做愛」後，「女主角」也因懷上跑車的「骨肉」而變成有生物元素的「物件」。

2/ 甚麼是物化？

在 Alexia 懷上半人半車的骨肉以前，她因交通意外被醫生在頭鑲上鈦金屬板，由置入異物一刻，「她」已變成大部分是人、少數是金屬的合成體。

在約定俗成的文明社會，如上面所言，車是被男人「戀上」的對象；同時，車亦是父權的投射。男人駕駛車，對機器的調控、改裝，是一種對他者（即使是死物）的絕對控制。《變鈦》開場不久，鏡頭由 Alexia 的童年時代，一轉為異色的地下車展，鏡頭可見性感的半裸車模邊搖乳邊洗車；Alexia 走到火紋肌肉車上跳舞，吸引一班男粉絲的觀看、追隨。分鏡的佈局上，導演在呈現男人怎樣把女人物化，等同汽車，成為滿足慾念的對象；我們知道 Alexia 或是向肌肉車「示愛」，但在宅男粉絲的目光下，「她」和「它」是同等的，不可劃分的。

在這裡，大叔想起某位台灣 vlogger，不露臉的她，每次演奏鏡琴例必換上性感動漫 cosplay。到底她賣的是琴技，還是自我物化，把宅男的慾望實體化以賺取流量呢？大家該懂回答吧。

回到電影，其中一男對 Alexia 死纏爛打，「她」免為其難逐步滿足對方，宅男卻步步進逼。其舉動顯然是企圖佔有，實踐膜拜對方產生的慾望。不堪煩擾的Alexia，乾脆用金屬髮髻一下往耳把對方插死。

3/ 跨性別者的抗爭

大叔一直用「她」形容 Alexia，因為其本質並不局限於「女性」。其情慾在車上體現；雖然有女性生育的機能，流出其身體的卻是機油。為逃避通緝，「她」強行變成男性的形象，令失去兒子 Adrien 的男主角 Vincent 相信眼前的就是他的兒子。

Alexia 由始至終沒有固定的性別形象，其性慾亦非向男性投射，可理解「她」為跨性別的流體（Genderfluid）。導演為「她」賦予的，是一路反抗的故事。「她」殺掉自己的男粉絲，因「懷孕」的急躁連續殺掉一屋雜交的男男女女，逃亡前反鎖房門讓父母被燒毀沾血衣服的大火燒死。「她」髮髻插入粉絲耳孔，用櫈腳直插男人的喉嚨，構圖上是直接對性觀念的挑釁。你男人用陽具插入「女性的洞」嗎？我就拿起兇器做同一件事，是極其暴烈的反抗。「她」無情地幹掉阻礙「她」，管制「她」的人；「她」還試圖墮胎，逆反天生賦予的生育機能。

去到電影後段，變成 Adrien 的 Alexia 在消防員們派對狂歡跳起舞來，即使已變成「男兒身」，舞步中卻展玩女性扭動身體的媚態。Adrien 和 Alexia 之間的界線、男與女的分野，再一次被模糊化。

導演巧妙地用獵奇、暴力加上電影剪接的手法，訴說跨性別者在現實世界的抗爭。的確，我們大呼 be true，舉辦跨性別者大遊行，表面看來是更包容；但社會的主流，還是充斥各種歧視。反抗建制、系統、定型，是唯一的出路。當《廿二世紀殺人網絡》（The Matrix）變成100％的商品，《變鈦》就真正的為身體和意志的自由對抗建制。

4/ 何謂男人？

大叔想，導演給男人以至父權這回事開了很大的玩笑。先是一班被 Alexia 慘殺的可憐蟲，後是「回復父親身份」的 Vincent。年逾花甲的消防隊長，要以一身肌肉在男人堆維持權威，可是身體已無法承受，只得注射類固醇保持「強健」。父權的維護，竟然是靠每日自我啪針？未免太荒謬吧？對父親角色的體現，即使現實多荒謬，Vincent 不斷說服自己眼前的 Alexia 就是 Adrien，亦試圖改變「她」，把「她」納入消防隊，要求同事把「她」當成「他」，看成耶穌般的存在。若男性的權力建基於力量、佔有與同繼承的話，三者在電影的呈現顯得脆弱又可笑。

5/ 何謂愛？

不過，Vincent 的舉動展現出在電影中少有的愛。Alexia 的父親只有責任的存在，無法包容其任性（大罵年輕搗蛋的 Alexia）；在 Alexia 的粉絲或雜交場合的男性，皆由慾望驅使行動。Vincent 是純粹的愛自己失蹤的兒子，從他留下兒子的物件便能得知。他接受 Alexia 扮成 Adrien，試圖改變「她」，教導「他」救人，完成父親角色的扮演。

電影的結局，Vincent 接下 Alexia 所生下半人半機器的嬰兒，抱著他說「有我在」——與 Alexia 一樣，嬰兒同樣是半人半物（或「超人類」的存在）；不同的是，Vincent 的愛，有可能讓嬰兒避過 Alexia 的悲劇。回想電影開頭，Alexia 的父親不動怒的話，怎會有交通意外發生呢？

6/ 鈦合金、車與女人

常見於現代工業製品的鈦合金並不存在於自然的合成物，它是由鐵、鋁、鈦等多種元素冶煉而成。合成後鈦金屬更輕量，強度更高，可用於不同產品，由智能電話到宇航載具，皆見其影跡；汽車本身亦有「合成」的特性，因為車本身就由多種零件合成的機器，車主可因應性能需要換上不同零件。

女人呢？亦有「合成」的特性。就以最流行整形的韓國為例，女性為個人 / 社交需要進行整形手術，也會植入異物以改變容貌；或再貼地一點，假髮、假睫毛、push-up bra，一樣是置入異物的「改裝」。《Titane》這名字改得很妙。

以上僅是其中一些想法，電影提供非常廣闊的解讀空間，從女性主義、哲學以至社會學切入皆有可能。更令人驚訝的是，傳統屬於男人領域的 Body Horror，現在被來自歐洲的女性征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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