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Jessica Chastain 和 Oscar Isaac 主演的《婚姻暗流》（Scenes from a Marriage）是重拍 1973 年電影大師 Ingmar Bergman 的電視劇。原版有 6 集，新版縮減為 5 集，但劇情接近九成相似。同樣處境，換了時空，觀照婚姻觀念的演變？（但又好像沒太大改變，差不多五十年過去，一夫一妻出軌即犯錯仍是主流信念。）
由 Jessica Chastain 和 Oscar Isaac 主演的《婚姻暗流》（Scenes from a Marriage）是重拍 1973 年電影大師 Ingmar Bergman 的電視劇。原版有 6 集，新版縮減為 5 集，但劇情接近九成相似。同樣處境，換了時空，觀照婚姻觀念的演變？（但又好像沒太大改變，差不多五十年過去，一夫一妻出軌即犯錯仍是主流信念。）
不論是新版還是舊版，有七八成的畫面都是夫妻二人在室內的對手戲，很多對白，這種戲很容易給人像舞台劇的感覺。新版更刻意讓觀眾知道所有室內場景都是廠景，每集開始前會拍其中一位演員從室外走入佈景，調整情緒，進入角色，然後才正式開始當集的故事。這種處理手法相信是呼應劇名的 Scenes。Scenes 在這裡應該不是解作風景，而是劇本的一節，Act I Scene i 通常會譯作第一幕第一節。Scenes from a Marriage 其實即是婚姻的折子戲？
除了引子是讓演員走入場景，《婚姻暗流》的正式劇情也是「走入婚姻這場景」。第二至四集都寫丈夫 Jonathan（Oscar Isaac 飾）待在家，妻子 Mira（Jessica Chastain 飾）從外回來，衝突由此而起。導演不厭其煩強調只要一回到家，兩夫妻就會有衝突、情慾、怨懟，也會有諒解和關心。那些衝突和情慾好像很赤裸，但全部在近乎幽閉的家裡發生，為什麼？
我的理解是，家表面上是讓人放鬆，做自己的地方，但一牽涉到自己以外的人，那回家其實是要繼續角色扮演。現代人生活很複雜，有事業有志向有興趣有靈性追求，但不論是高薪厚職的 Mira，還是學識淵博的 Jonathan，回到家就要扮演妻子和丈夫的角色，而婚姻衝突許多時就是來自丈夫妻子這種角色和自己其他角色的衝突。
舊版主角叫 Marianne（Liv Ullmann 飾）和 Johan（Erland Josephson 飾），新版叫 Mira 和 Jonathan，都是很普通的名字，代表著一般的中年知識分子。不是說主角們的角色不立體，但我相信當年的 Ingmar Bergman 和今天的 Hagai Levi 都是想借兩位主角去拍一段典型的婚姻故事。他們不是特別的幸運或不幸，而是許多受過高等教育收入不錯結婚十年的男女的遭遇。因為大部分劇情都在室內發生，二人的家變得無比重要，而新舊版都很成功營造了一個有品味得來又有人氣的中產家居（看舊版遙想五十年前的北歐傢俬北歐裝修，我就覺得很有趣）。《婚姻暗流》第三集有一個細節很反諷，Mira 說 Jonathan 買的沙發很醜，而那個沙發是在 IKEA 買的。IKEA 是家喻戶曉的品牌，沒什麼特別。但據說舊版《婚姻暗流》大大衝擊了歐洲人的婚姻觀念，播出後令歐洲離婚率急升。如果此說屬實，Ingmar Bergman 原來有這麼大的影響力，那其實同一時間，另一個瑞典人 Ingvar Kamprad 卻在做相反的事情，製造價廉物美的傢俬，令更多年輕愛侶負擔得起有品味的愛巢，更憧憬婚姻生活。
新版跟舊版一個很重要的分別是男女角色互換，舊版是 Johan 出軌，新版是 Mira 出軌。表面看這是女權上升，女人當了一家之主（Mira 的收入比 Jonathan 多很多），經常出差，面對的誘惑自然更多。但隨著劇情發展，又看到現代女性的實際窘局，女權畢竟不是一條筆直的路。舊版 Marianne 被背叛受傷，但到最後總有一種走出去的意味，不再被家庭和丈夫困住（雖然仍有眷戀）。Mira 的取態則消極得多，失業及跟男友分手，她就立時想到回家，想嘗試重修舊好。又回到老問題，先輩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追求解放，鋪橋搭路，為什麼我們累了又想回家，總覺得有歸宿才幸福？
相對男女角色對換，我覺得新版最尾兩集的場景置換才是跟舊版最大的分野。新舊版最尾兩集的劇名和情節一樣，《The Illiterates》聚焦簽不簽離婚協議；《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in a Dark House Somewhere in the World》是二人離婚數年後幽會。舊版在空蕩蕩的律師樓簽離緒協議；最後一集在朋友的鄉郊度假屋幽會。新版則將全部場景變回 Mira 和 Jonathan 的家（或屋，因為到最後一集，他們已賣了樓，不再住在那裡），即是全劇 5 集，差不多所有劇情都在這間屋發生。
這間屋的重要性，最初一兩集是不發覺的，要到第三甚至第四集才發覺導演處處彰顯屋的存在，宛如第三個主角。這一定是故意的，不是一般的場景處理。為什麼？劇情沒有明言。
我大膽推測一下。瑞典是福利社會，況且四十多五十年前，房價不如今天的高，新婚夫婦未必有很大的置業壓力，結婚和買樓之間不劃上等號。美國，尤其是大城市，情況卻可能跟香港接近，美國夢也包含結婚生仔置業，結婚和買樓即使不同步進行，也是有關連的人生規劃。
本來孩子是離婚夫婦不能撇脫的連繫，《婚姻暗流》也有寫 Mira 和 Jonathan 因女兒 Ava 而起衝突，Jonathan 的媽媽更說為著孩子不離婚是正常不過的做法。但隨著 Ava 長大，她在劇中和二人婚姻關係中淡出。但二人共同擁有的房子，他們曾經的家，卻如影隨形，恆常存在，直至有壓迫感。房子，不是孩子，才是二人之間最強的紐帶。
房子的裝修一路呼應著二人的關係。由最初的整潔到第四集的亂糟糟正好是二人關係由正常走至全盤破裂。最後一集，二人回到不再屬於自己的房子，看著全新的裝修，他們又拾回如初見的樂趣，是全劇最溫馨和諧的時刻。Jonathan 千方百計也要回到這裡幽會，很荒謬但也很有象徵意義。他戀戀不捨的到底是前妻、那熟悉感、據他說不可能再出現的最愛、第一段婚姻帶給他的家，還是，那間屋？那間可能耗盡了他半生積蓄，多年收入，還可能親手裝修過的屋？
所以呢，結婚，如果負擔得來，又對樓市仍有信心，還是買樓的好。既已決定了下半生都要在一起，那就齊齊做個更大的承擔，供樓。一來可加強二人之間的連繫，彰顯廝守一輩子的決心；二來真的要分開，看著升了值的房子，也能安慰自己，呃，十年婚姻，也不算一無所得，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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