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都會好奇揚威上屆奧斯卡的中國導演趙婷，如何延續她在《浪跡天地》（Nomadland）樸實無華、詩情畫意的電影風格，處理一個已有既定傳統的超級英雄題材。可幸的是，《永恆族》（Eternals）成功留存了她的作品特色——行雲流水的拍攝手法、見盡蒼穹的人文主義——影迷更可察覺泰倫斯馬力克（Terrence Malick）的《美麗新世界》（The New World）對本片深遠的影響。但一部電影的好壞，並非單純看它有沒有作者風格，而是觀看整體風格與（戲劇）內容是否配合，還有聆聽作為說故事的導演，有否把故事說得委婉動聽。如是，《永恆族》的導演風格再突出，也難稱是一部好看的電影了。

《永恆族》格局龐大，故事橫跨幾千年，觸及不同地方的歷史。從守護地球的永恆族（足足有 10 位成員）角度出發，觀望人類文明發展的過程。這並非趙婷第一次處理一個族群的故事劇情。從處女作《哥哥教我唱的歌》（Songs My Brothers Taught Me）講述生活於印第安人保留地的納悶，至《浪跡天地》描繪眾游牧人士的生活態度，每部作品以群戲為主，剖析主角心理以外的整個生態面貌。

只不過，《永恆族》是她首次脫離紀實形式的敘事，擁有傳統戲劇的冒險劇情——主角必須克服自己的弱點，繼而成長並打敗反派——而對於這群非人類的超級英雄，趙婷無法將他們看待成真人，無法像《浪跡天地》般親密地接觸這些角色的生活與傾聽他們的想法。她採用旁觀且抽離、零碎、功能化的非線性敘事，散漫地在故事中途插入多個主角幾千年前的背景故事，不時花一大段篇幅 flashback 為觀眾解話。最大問題是：我不懂為何我突然要看幾千年前發生的事件。直到 flashback 完結，我才恍然大悟：「哦，原來 Sersi 正在回想昔日與永恆族的合作；哦，原來導演現在要向觀眾說明 mad weary 的始末」。劇本花了很多篇幅回想、回顧人物過去，都是為了置於故事外的觀眾服務，通通並非主角真正的回憶（除了末段 Ikaris 回想自己的罪疚，但處理也來得生硬）。畢竟回憶理應只會抽取過去最深刻的一部分，而不是將事情始末和盤托出。

在《尚氣與十環幫傳奇》（Shang-Chi and the Legend of the Ten Rings），角色的過去同樣佔據電影不少篇幅，但該片的敘事技巧就比《永恆族》來得高明。《尚氣》開首以應麗（陳法拉）向兒子尚氣訴說她與文武（梁朝偉）相遇相知的過去，隨故事發展，尚氣和徐夏靈兩兄妹又會向外來人 Katy 講述更多他們過去被父親特訓的經歷，每次的 flashback 都與現在有所聯繫（例如尚氣在飛機被空姐問話打斷故事發展、尚氣看着木樁上的拳印想起過去），這些都是主角們實實在在的回想。編導亦聰明地用說書人的身份製造了一份荒誕的幽默感。相比《永恆族》，敘事動機往往是要解釋一堆事情，沒有連接人物的心理。尤以 Sersi 詢問 Arishem 一切事物的源來的段落為例，Sersi 連番追問神明為何要這樣那樣，Arishem 二話不說逐一應答，於是解開了很多謎底。但這樣算是說故事嗎？

《永恆族》有幾分像 Ryan Coogler 的《黑豹》（Black Panther），趙婷同樣透過本片開創了 Marvel 電影的先河——男女主角在遼闊的土地上做愛、英雄團隊出現了男同志及聾啞人士——亦創造了較另類、平靜的視覺風格，但這些都是題外話。以戲論戲，儘管趙婷憑電影責問權威、高呼自由意志，更暗地裏影射某國的屠殺事件，但電影缺乏敘事的力量，一切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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