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冰之驕女》（I, Tonya）主要獲得的獎項提名和讚譽都是演員表現，否則個個導演以為跟風模仿電影大師處理拍電影，即會成為影壇新寵兒，這代將永遠不會再有「新電影」，而是只會重覆、翻新上一代的經典，停步不前。諸如這部人物傳記片，便是二手和低手版的《狂牛》（Raging Bull）、《盜亦有道》（Goodfellas），馬田史高西斯（Martin Scorsese）導演作品的臨摹。

首先籠統地概括史高西斯的電影風格：有活躍的鏡頭運動、帶有互動性的主觀旁白敘事結構、清脆俐落的電影節奏、大量的美國搖滾和流行歌曲作背景配樂、剪接章法複雜緊連人物情緒、主角內心躁狂偏執不安、處理長鏡頭引領觀眾進入角色的獨特世界。總之他創造了獨特的個人拍攝手法，隨便抽取兩三個段落，已充滿作者色彩（不計《雨果的巴黎奇幻歷險》（Hugo）、《沉默》（Silence）等導技比較克制的幾部作品）。荷里活鍾愛史高西斯的電影人多不勝數，名氣較大的有 Paul Thomas Anderson、David O. Russell，有的學以致用，走出一套自己風格；有的處處也見斧鑿痕跡，活在他人創作影子。《冰之驕女》導演 Craig Gillespie 正是跌入後者的範圍，整體感覺至少有六七成相似。

故事採用偽紀錄片的形式開始敘述 Tonya Harding 的一生，不時穿插現在的 Tonya 及其丈夫的訪問，像《血觀音》一樣一句「不好意思，我插播」地打斷劇情走向，會打破第四道牆跟觀眾對話，那種面向觀眾透露「真相」和秘密的敘事，極似《華爾街狼人》（The Wolf of Wall Street）中的 Jordan Belfort，講述華爾街世界的財色醉氣。而主人翁 Tonya 經歷的家庭暴力也與《狂牛》所描繪的情境相似，Jake La Motta 與 Tonya 原有的職業生涯，也不約而同走向失敗的悲劇結局。更甚是《冰之驕女》也挪用了史高西斯作品裡的小趣味，用母親/「裙腳仔」的家庭角色製造莫名的喜劇或幽默感，這是不能否認的照辦煮碗。

有句說話出自德國著名建築師 Mies van der Rohe，「It is better to be good than to be original.」，姑勿論藝術創作的道德，純粹以戲論戲，《冰之驕女》跟「好」還有一段距離。

電影銳意批判電視新聞媒體的炒作生態、揭開美國的虛偽面紗、走在鎂光燈前的名人/運動員心態，本來主題立意清晰，有潛質發展成一部尖銳的黑色喜劇。可惜編導無法把 Tonya 豐富的人生經歷素材組織，表現言之有物的議題方向，只有選擇適合的材料放進影片。例如當時的傳媒訪問片段、完成三周半跳躍動作的一時佳話、與性格暴躁「二撇雞」丈夫 Jeff 的離離合合、母親的絕情和苛刻管教，以及電影花了一個鐘頭說的醜聞「事件」，為了贏得冠軍而策劃毆打好友兼對手 Nancy Kerrigan。故事情節曲折，起初建立的夫妻和母女關係仍有其可觀之處，愛恨交纏，但愈看愈發現電影不再圍繞人物，反而被這些充滿獵奇味道的劇情牽着走，變相削弱主題的批判力度。

在劇本有限的人物描寫下，整體演出其實沒有太大驚喜。備受追捧的 Margot Robbie 在電影個性與形象跟《自殺特攻隊》（Suicide Squad）的小丑女類似，也是演繹反叛、直率、焦慮，爭在本片角色情緒起伏較大，需要的演技表演比較外露，實際難度並不算太高。相對飾演冷血母親的 Allison Janney 則是收放自如，映襯 Margot Robbie 的情緒化，是非常稱職的一員。不過筆者最感意外的是 Sebastian Stan 的演出，可能是第一次看他在英雄電影以外的表演，演繹有暴力傾向卻心愛老婆的丈夫角色，感覺相當不俗，起碼令人信服。

終歸大師不易模仿，也不宜模仿，特別學藝未精者，隨時出師未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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