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始於一片模糊影像。鏡頭,顯然是失焦了。女子在鏡頭前調整攝影機的角度,男子躺在床上。女子向男子說:「我是來幫你記起 Augusto Góngora 是誰。」男子知道自己的名字,好奇身旁這位女子是誰,她緩緩道出她的名字以及他們的關係——她叫 Paulina(Paulina Urrutia),他們相識已超過二十年。在八年前,Augusto 被診斷出患有阿茲海默症,她的妻子 Paulina 一直予以照顧和陪伴。電影記錄了這對智利夫婦在五年間的相處時光,讓真摯的情感在影像中化作永恆。
故事始於一片模糊影像。鏡頭,顯然是失焦了。女子在鏡頭前調整攝影機的角度,男子躺在床上。女子向男子說:「我是來幫你記起 Augusto Góngora 是誰。」男子知道自己的名字,好奇身旁這位女子是誰,她緩緩道出她的名字以及他們的關係——她叫 Paulina(Paulina Urrutia),他們相識已超過二十年。在八年前,Augusto 被診斷出患有阿茲海默症,她的妻子 Paulina 一直予以照顧和陪伴。電影記錄了這對智利夫婦在五年間的相處時光,讓真摯的情感在影像中化作永恆。
導演 Maite Alberdi 整理了逾六十小時的素材,當中這些失焦的片段,是她笑言,即使她獲得全世界的訪問權限,也無法拍攝到的。智利因新冠疫情而封城兩年,電影團隊無法外出拍攝,Alberdi 只好把攝影機寄給 Paulina,請她記錄封城期間的生活,讓自己在重啟拍攝工作前可以掌握到他們的生活概況。Paulina 一直學不會對焦,Alberdi 本來亦不打算採用這些片段,但基於這些片段捕捉了珍貴的時刻,它們最終成為了電影的一部分。觀眾在開首看見的失焦影像,也反映了 Augusto 逐漸丟失個人意識的處境——自己和妻子的身份變得模糊,他活在混沌之中。
透過資料片段和私人錄像的交織,電影重新拼湊了夫婦的身份。在電影中出現的影像,不止是五年間的拍攝片段、Paulina 的封城紀錄,還有舊家庭錄像、新聞及歷史片段、掛在家中的照片。他們是為智利人民所熟悉的公眾人物——Augusto 是著名的記者,寫過書籍記錄在皮諾切特極權統治下的智利,也主持文化節目;Paulina 是位演員,曾出任智利的文化部長。影像表明二人身份後,Paulina 用緩慢平和的語氣向 Augusto 解釋,他身處的地方是他們的房子,是他們一起建造的。模糊的影像隨即被拼接到一段家庭錄像,觀眾從銀幕上看見房子的建造過程。
電影不按時序剪接,畫面的出現次序取決於影片內容的關聯性。完好的房子,對應它未完工的模樣;疫情下的封城時刻,對應舊錄像裡的生病經歷;Paulina 在散步時向丈夫朗讀書本的故事,對應她在劇場表演時說獨白的情景。剪接為他們的生活添上詩意。在舞台佈景透出的點點燈光下,Paulina 轉身面向觀眾,對應的是 Augusto 專注的目光,燈光映照在他的臉上。觀眾逐漸能發現,是兩人的相遇照亮了彼此。文化、藝術、寫作,是滋養他們的光,他們為此奉獻了生命,致力維護記憶。生命終會殆盡,但他們留下來的作品是永恆的。
縱使有妻子在旁提醒自己是誰,有影像加以佐證,Augusto 還是會懷疑周遭的世界。看著掛在睡房的婚照,他以為照片上的是別人,有人在暗中觀察他;鏡面和玻璃反射出自己的倒影,他認不出那是自己;封城下無人前來探望,他認為這裡已經不是他的家,他在這裡找不到他的孩子和朋友。阿茲海默症逼使他面對迷茫和孤獨,失落和痛苦隨之襲來。
有同樣遭遇和感受的人,Alberdi 在 2016 年就拍過。短片《我不是這裡的人》(I’m Not from Here)的主角是一位居住在智利養老院的女士,明明住了八個月,卻每天都以為這是她入住的第一天,每天重複說著她不是來自智利。前作《臨時偵探無限耆》(The Mole Agent)同樣以長者為題材,記錄了年邁的私家偵探如何成為臥底,入住養老院以調查一宗沒有發生的虐待案件。長者的親人,成了這些電影中缺席的存在,他們變成白紙上的彩色圖像、從座檯電話聽筒另一頭傳來的音訊,臨時偵探禁不住在報告上寫道:「這裡最糟糕的地方是孤獨。」
《永恆的記憶》(The Eternal Memory)不同的是,Alberdi 觀察的對象不再被困在房子。Augusto 能夠參與社會的生活,有親人無微不至的照顧。即使是在感覺無助的夜裡,他亦不是獨自一人。Paulina 總是在 Augusto 身旁,提醒他:他屬於這裡。他的家人、朋友、珍視的書籍亦會一直留在他身邊。
電影從房子裡的對話中展開,他們走到屋外,走進劇場,回到家中。攝影機拍攝掛滿照片的走廊、庭院裡的雀鳥、裝滿書籍的書架。重組記憶、組成這部電影的過程,也似是建造房子。Paulina 用的是關懷和耐心,Alberdi 用的是靜心觀察和找出影像關聯性的恆心。透過 Augusto 能夠憶起的往事,輔以影像,觀眾也能回溯智利的歷史傷痕,見證 Paulina 和 Augusto 為智利文化的發展付出的努力。有些感覺深深烙在 Augusto 的腦中不肯被磨滅,他始終記得 Paulina 是他的伴侶,他感受過愛與被愛,他想要與她共度餘生。
哪有紀錄會是無用?本來只用作記錄生活的錄像,成為了電影裡不可或缺的部份。沒有即時作用的影像,最終會發揮其用處。就如《孕辱》(Happening)的原作者 Annie Ernaux,在自傳式紀錄片《超八米厘年代》(The Super 8 Years)所道:「這些人跡罕至之處,彷彿保存著超越時間的純潔。拍攝影像的人,讓人們多年後得到感動。」及時記錄,我們才能在日後重溫自己走過的歲月、摯愛的模樣,再一次認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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