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黃綺琳導演開始訪問前,我先恭喜她執導的《金都》獲得金馬影展的「NETPAC 派奈克獎」,還有就是讚《金都》(My Prince Edward)的中英文名稱均改得極好,將現實的場景跟電影主題連結,還要中英互相輝映,要延伸解讀更暗含英殖情懷,再連繫到電影探究的身份的問題。 「太子是我成長的地區,我對金都商場非常熟悉,我亦堅持這齣電影一定要在金都實地取景才有意思。身份和自由是我在電影其中有問的問題,電影拍完後,我對這些事情的看法也有少許改變。」
跟黃綺琳導演開始訪問前,我先恭喜她執導的《金都》獲得金馬影展的「NETPAC 派奈克獎」,還有就是讚《金都》(My Prince Edward)的中英文名稱均改得極好,將現實的場景跟電影主題連結,還要中英互相輝映,要延伸解讀更暗含英殖情懷,再連繫到電影探究的身份的問題。
「太子是我成長的地區,我對金都商場非常熟悉,我亦堅持這齣電影一定要在金都實地取景才有意思。身份和自由是我在電影其中有問的問題,電影拍完後,我對這些事情的看法也有少許改變。」
看完《金都》,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應該是來自一個真實故事,不是憑空幻想出來的故事。更因為導演年紀跟女主角張莉芳(鄧麗欣 飾)相若,我有想過這是否導演的親身經歷。
「《金都》絕對有真實故事作藍本,但不是一個故事,是很多個案的綜合。大約三四年前,市面多了很多私家偵探,原來他們其中一門主要業務就是幫一些假結婚人士尋回已失蹤的妻子或丈夫,好讓他們能正式辦理離婚手續。假結婚申請身份證這種事十多年前開始流行。那時最受歡迎,能叫價最高的是二十歲左右,有香港身份證,住公屋的單身女孩。你住公屋表示你不會走,較可靠。十年過去,這些女孩接近三十歲或三十出頭,開始要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然後才發覺原來還有離婚手續未辦好,就要找私家偵探。我們訪問了許多個案,再創作出阿芳的故事。還有戲中那對拍婚前 video 才發現大家對拍拖的記憶有出入的準夫婦,也是我從朋友處聽來的故事。」
黃綺琳說假結婚騙身份證的勾當十多年前開始盛行,近一兩年反而少了,可能是中國大陸經濟愈來愈好,少了人想出來,也可能跟香港的社會動盪有關。不過她在做資料搜集時也曾親身接觸過一個「對象」。
「那時在微信看到一些訊息,表面是介紹工作機會給你,但細心看,很快就猜到是徵假結婚的對象。我姑且聯絡了對方,開始聊起來。我用自己一些資料,例如年齡和學歷之類創作了一個身份,跟他在微信所謂交往,他也很快表示自己的真正目的,想相約見面。這時候我告訴他我其實是在寫電影劇本,要寫這方面的題材,之後他就沒再聯絡我了。所以《金都》有真實故事作藍本,但絕對不是我的故事。」
我不明白假結婚為什麼是二十出頭的單身女孩最受歡迎?單身男孩呢?大陸女孩不想拿香港居留權嗎?
「大陸的單身女孩要跟香港人結婚不難,香港男人一般不介意跟大陸女孩結婚,她們自己也大把選擇,不用假結婚已可達到目的。」
黃綺琳說她寫《金都》的劇本大致順利,因為很早已想到完整的故事,反而是劇本寫完後要得到其他人的認同很困難。
「劇本寫完後我給過很多前輩和老師看,他們大部分人給我的評語是這故事不討好,它不商業化,但又不能把它當藝術電影拍,兩頭不到岸。很多人都勸我改故事,一是把它變純商業片,加強浪漫的部份;一是變純藝術片,不用拘泥於傳統的叙事方式。但我就是想拍這個故事及用這個方式拍,那時是需要一點堅持去說服各人和自己。」
我也同意《金都》不浪漫,我甚至覺得電影很灰,當中許多人結婚,但沒有一對是純粹因為「真愛」去結婚,好像將婚姻和愛情分家似的。
「你為什麼覺得裡邊沒有愛情呢?阿芳和 Edward 由相識到同居,當中必定經過熱戀的日子,只是我沒有拍出來。我從一開始就決定了這齣戲不用 flashback 去交代前事。我要拍的是阿芳和 Edward 決定結婚之後發生的事,他們之前怎樣拍拖在這個故事中不重要。阿芳要那麼麻煩去離婚就是為了跟 Edward 結婚,那是一種愛。Edward 對阿芳的佔有慾也是一種愛。還有楊樹偉最後寧願不要香港身份證,正式跟大陸的女朋友結婚,那是責任,也可以是一種愛的表現。甚至那對婚前才發現大家記憶不符,有不忠疑雲的未婚夫婦,可能真是單純的記錯呢?又就算真是曾有人不忠,那現在還是決定結婚,還是愛啊。還有阿芳當日為什麼心急要賺快錢,鋌而走險去假結婚?因為家裡反對她跟某人拍拖,她要搬出來住,這是很典型的少年衝動浪漫熱情,只是我沒有明拍出來,我不想電影中出現 flashback。」
在我看來,《金都》的故事雖然是講感情,但調子卻比較冷靜和抽離,除了一場在婚紗舖,阿芳穿著裙褂的吵架戲外,其餘情緒起伏不大,會看到角色慢慢轉變,不是一刻的覺醒。
「最初的版本可能比現在更冷。我記得我剪完第一版本後,張叔平先生看過,我向他請教可以怎樣改善。他說,我不懂教你,我幫你剪一次吧,所以我真是非常感謝他。現在我們看到的就是張叔平先生剪的版本。他的版本比我最初的版本短了十多分鐘,主要是刪減了 Edward 和他的助手那些日常相處,去蕪存菁,令主要的感情線更緊湊。還有他把顏色從藍藍綠綠變成現在的偏橙黃,所以現在人物感情冷靜,但畫面顏色是暖調,有對比,又不會太冷漠。」
我跟導演說我喜歡《金都》的故事跟觀眾開了一個小玩笑。一開始我們會以為阿芳要完成的任務是跟 Edward 結婚,中間的難關是先要跟楊樹偉離婚。到完場時,因為調子是輕快的,所以我們會知道阿芳的任務達成了,這不是一齣悲劇,但原來她的任務只是離婚,不是結婚。離婚由達成目的的手段變了目的。
這樣安排是否意味著婚姻就代表不自由?阿芳最後是開心的,因為她覺得自己重獲自由,而重獲自己的方法就是離婚。
「婚姻代表不自由是我拍這齣戲前的想法,但拍電影是一個學習過程,我現在的想法又有了些改變。楊樹偉決定跟懷孕的女友結婚,放棄香港身份證就代表他失去自由?不一定。首先他是有自由去選擇結婚與否。最後阿芳覺得有自由也是她可以選擇,她可以選擇結婚還是離開 Edward,她可以選擇養什麼寵物,她可以選擇穿什麼衣服。她最後穿上的是 Edward 叫她扔掉的衣服。」
很多創作人的處女作都以自己的事做藍本,先寫自己最熟悉的人物和題材。黃綺琳說《金都》不是她的故事,但我想知道阿芳的性格跟她是否相像?
「絕對像!Stephy 說她看完劇本後就覺得阿芳是我,演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模仿我。電影開始時阿芳想買反轉身的龜但又無奈地買了另外一隻就是我的真實經歷,那隻龜我現在還養著。阿芳和我都是想幫人,想做一點事的人,所以我們會想買那隻反轉了的龜,但又怕羞,所以人家給我們另外一隻,我們臉皮薄,不會據理力爭,讓事情不了了之。」
最後一個問題。我知道黃綺琳最初的志願不是做導演,反而是當填詞人。她在自己的社交媒體也說過,她為了當填詞人付出的心血是她當導演的幾十倍。我很奇怪,一個重視自由的人,為什麼會喜歡填歌詞,這種最綁手綁腳,最難自由發揮的創作?
「很合理呀,你不覺得這就像阿芳和我的性格嗎?都是人家綁著我時我們就想努力掙脫束縛,像阿芳最後要逃離 Edward。但平時我們就不是那些自由奔放,會大鳴大放的人。我坐小巴都很少嗌有落,最好有人跟我同一個地點下車,沒有我就坐到有人下車才自己走回我要到的地方。我不喜歡被人注視,寧願躲在別人身後創作,填詞正適合我。我想我就是喜歡在限制中找自由,一邊接受規範的挑戰,一邊創作。」
導演:黃綺琳
主演:鄧麗欣、朱栢康、鮑起靜、金楷杰、林二汶
場地鳴謝:Soho House Hong K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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