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導演 Jean Renoir 說過一句名言:「一個導演一生只會拍一部電影」,意味著電影人對世界的看法早於處女作成形,日後只是不斷重塑當時的想法,用類似的模子重新創作。此話說得浪漫,因為裡頭暗示了藝術家始終如一的個性。不過人總會隨著成長而出現無可預料的變化——小如興趣愛好,大如行為舉措——更何況是在政治局勢不穩的國家中長大的電影人。我說的是怪裡怪氣的西班牙導演艾慕杜華。他的新作《誰和誰共母》(Parallel Mothers)倒是給我這份感覺——昔日的壞孩子要乖順起來了。
法國導演 Jean Renoir 說過一句名言:「一個導演一生只會拍一部電影」,意味著電影人對世界的看法早於處女作成形,日後只是不斷重塑當時的想法,用類似的模子重新創作。此話說得浪漫,因為裡頭暗示了藝術家始終如一的個性。不過人總會隨著成長而出現無可預料的變化——小如興趣愛好,大如行為舉措——更何況是在政治局勢不穩的國家中長大的電影人。我說的是怪裡怪氣的西班牙導演艾慕杜華。他的新作《誰和誰共母》(Parallel Mothers)倒是給我這份感覺——昔日的壞孩子要乖順起來了。
艾慕杜華的「壞」跟今天香港興旺的獨立音樂或網片相似,彼此也是有意與建制或商業色彩強烈的主流文化作對,釋放心房對社會積壓以久的怨恨。尤其艾慕杜華在充滿政治打壓及殘殺的獨裁統治時期成長。當獨裁者佛朗哥死去後,他便加入西班牙的反文化運動,透過拍攝離經叛道的電影撼動國家長久以來的保守思想,將當時的社會禁忌如變性、性虐戀、同性戀通通共冶一爐,就像童年時期被父母過度管束的孩子在長大後變得極度反叛一樣,彷彿要把從前抑壓自己的生命力一次過於電影世界解放。
不知應否感到可惜,現在年屆七旬的艾慕杜華已失去了當天義無反顧的精神,對於故事人物的傷痛,他不再如《欲望之規條》(Law of Desire)和《對她有話兒》(Talk To Her)般走進不被了解的邊緣人的內心世界,體會他人之痛,取而代之是站在一個客觀抽離的角度,遙望常人的悲歡離合。
《誰和誰共母》一方面是「艾慕杜華式」的女性通俗劇(女性情義總是「一撻即著」),講述兩個懷孕的單親媽媽於醫院萍水相逢,在同一時間分娩,後來主角發現醫院調亂了兩人的嬰兒;另一方面故事牽涉西班牙內戰歷史,主角請求身為考古學家的男友發掘祖先葬身的亂葬崗。電影有意從主角刻意隱瞞個人往事,推展至國家要求人民忘記黑暗歷史的管治手法,題旨意味深長,但劇本未有好好把兩部分組織起來,使電影割裂,兩條故事線各自為政,無力傳遞歷史終會被解禁的訊息。
為了推進劇情,劇本設計了很多生硬而且漠視人物心理的橋段,而那並非掛著奇情的招牌便能輕鬆打發過去。譬如說主角 Janis 的男友 Arturo 專程上門拜訪,質疑嬰兒不是自己的,Janis 竟然把懷疑自己的話、男人不願承擔責任的老話聽進去,特意因此檢驗自己與嬰兒的基因。當 Janis 發現真相後,故事便要靠一連串的巧合牽引她與另一母親 Ana 的連結,背後欠缺緊密的情節安排,使每一場節奏平淡的段落顯得功能化,只能靠色彩銳利的畫面令觀眾分心,擱置質疑難以置信的情節。
表面上《誰和誰共母》仍是具備典型通俗劇人物愛恨交纏的戲劇,例如 Ana 與遺棄家庭不顧的母親不和、Janis 與有家室的 Arturo 關係糾纏、Janis 向 Ana 隱藏真相所背負的罪疚,全都有潛質發展成曲折離奇的倫理家庭劇。可惜艾慕杜華為了滿足故事定下的主題——只要我們正視歷史,人們必得和解——所有人物的恩怨皆隨時間過渡及自我告白便消散過去,背後不見有任何艱難的道德掙扎,彷彿他們毫不費勁便平息了各自的仇怨,同時削弱了歷史承載的重量。
正如村上春樹寫過:「有些東西可以靠歲月獲得,有些東西卻會隨歲月而消失。有隨 evaporation(蒸發)增加的東西,也有隨著減少的東西。只不過是個性不同而已。」艾慕杜華昔日拍電影的激情是在不大健康的土壤中發芽的,惟隨年月過去,西班牙國土豐沃,他也躍升成為國際知名的大導演,那顆種子變得不再跟從前一樣了。當初渴望用電影改變世界、用作品改革社會文化的志氣消失了,年華老去,換來的是今天的《誰和誰共母》,他用電影淡然地訴說一個本應沉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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