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跟馮翰銘(Alex Fung)做訪問,是專輯推出了兩三個星期後的事。唱片聽熟了,樂迷的反應出來了,從這個角度出發又是另一種感受,好像不只是為了「幫手宣傳」。我比較好奇的是,作為一名唱片監製(王菀之的絕大部分作品、容祖兒的近作都由他監製),究竟怎樣做一張自己的專輯?會不會太過主觀?尤其是在一家主流大唱片公司之下,他如何平衡商業與自我?
這次跟馮翰銘(Alex Fung)做訪問,是專輯推出了兩三個星期後的事。唱片聽熟了,樂迷的反應出來了,從這個角度出發又是另一種感受,好像不只是為了「幫手宣傳」。我比較好奇的是,作為一名唱片監製(王菀之的絕大部分作品、容祖兒的近作都由他監製),究竟怎樣做一張自己的專輯?會不會太過主觀?尤其是在一家主流大唱片公司之下,他如何平衡商業與自我?
近年的香港樂壇,可能舊歌多過新歌,因為都一窩蜂去「翻唱」,以重新演繹經典、發燒靚錄音為賣點的專輯,排山倒海般推出市場,幾近氾濫。以創作為先的音樂人馮翰銘,也逃不過這個「魔掌」,最新推出的《Chapter II - Stars of My Universe》同樣是舊曲重製,大概很多人都會感到意外。
從商業角度去看當然不難理解,這是現時香港唱片業「搵錢」的最佳辦法,馮翰銘也承認,這是唱片公司的建議,但他本身也同意要做一張這樣的專輯。「因為隻碟入面真係一啲我由細聽到大嘅歌,有呢個 Chapter II,先會有 Chapter I,如果細個唔係聽過譬如〈石頭記〉呢啲歌,我寫嘅歌就未必係而家咁樣。」以音樂來表達自己的音樂影響,確實是很多音樂人愛做的事。
馮翰銘 3 年前推出了他的首張個人專輯《樂章》(Chapters),以現代的音樂編排手法,包裝中國古代詩詞,大獲好評。如果說《樂章》才是馮翰銘真正的本色之作,《Chapter II - Stars of My Universe》就是構成他這個人的一個先決條件。「姑勿論我係鍾唔鍾意聽,定係被迫聽,我真係聽住呢啲歌大。或者咁講,我真係鍾意嘅其實係個 label(寶麗金),我第一隻買嘅 cassette 帶就係學友嘅《藍雨》(按:專輯的名字是《相愛》)。」於是,大家可以在專輯中聽到〈藍雨〉,聽到 90 年代幾乎個個學生畢業都要唱一次的〈告別校園時〉,聽到成班男仔會經常模仿 Leon 勁搞笑舞姿的〈我的親愛〉。
但馮翰銘也承認,這類「翻唱」專輯的確是太多了,所以才花了 3 年時間去想該怎麼做,最終,他決定要做一張 instrumental 純音樂專輯。「我好想做一張 instrumental,但如果係一張新嘅instrumental,我諗唔係好可行,香港唔係有好大嘅空間。但正正係咁,我覺得好開心一間咁大嘅唱片公司都畀到呢個空間我。我唔敢講係唯一,但呢類唱片香港可能十隻手指都數得晒。」也說得對,一下子要我講幾張本地的 instrumental 專輯,確實也有點困難(電影配樂和那些純演奏、沒任何創作成份在內的專輯當然不算)。馮翰銘以「翻彈」代替「翻唱」,也肯定有新意得多。
但其實,新碟都一樣有人聲。難免有人會置疑,此舉是否一個「驚冇人買」的決定?馮翰銘說他是憑感覺加入人聲。「我又冇呢個諗法喎,因為完全冇人聲,好似頭嗰 4 首咁,其實可能仲賣得多啲。」是的,新碟頭幾首歌更接近一般樂迷想像中的「翻彈」,鋼琴部分更突出,沒那麼花巧。
然而,《Chapter II - Stars of My Universe》顯然不只是一張「翻彈」專輯,稱為「翻玩」可能更加貼切。馮翰銘說,賣得重要,但忠於自己所喜愛的也很重要。「呢個亦係最冒險嗰 part,之所以擺人聲,係因為啲人聲就好似而家諗返起嘅一啲碎片。我想同大家分享由細聽到大嘅歌,當我做(音樂)嘅時候喺腦裡面聽到呢啲片段,覺得應該要擺落去,我就會擺。」
馮翰銘視人聲也是樂器的一部分。那些人聲,都是點綴,不是讓大家唱 K 唱到臉容扭曲那類,全都輕描淡寫,甚至經過「特別處理」。「我希望藉住呢張冇乜人聲嘅唱片,令到大家可以暫時離開呢個好煩躁嘅地方,張唱片其實唔係好長嘅 duration,只係 30 幾分鐘,一程西鐵由元朗去中環都去咗。」
作為一個唱片監製,要製作自己的唱片,怎樣避免有太過主觀的情況出現呢?馮翰銘說最初也曾想過找一個監製:「但諗落呢隻碟係 instrumental,最重要嘅嘢喺晒啲音樂元素上面,如果搵其他監製應該肯定會嗌交多,因為可能講編曲都已經講咗 3000 幾個 version。不過,如果之後有機會做一張真係有好多人聲嘅,我諗我都需要一個 vocal producer,始終自己聽自己係會聽少咗嘢。」他說,自己監製的好處是「諗到做咩都可以任玩」。
結果,當然是出現「選擇困難症」,初選名單已有 80 多首,再從中慢慢篩選,部分歌曲也不只一個版本。馮翰銘表示,本來不是選 Beyond 的〈情人〉,而是他們更 Rock 的〈爸爸媽媽〉。「但做咗幾個version 都覺得呢首歌冇咗家駒把聲,就好似冇咗個靈魂,冇咗份怒氣咁,所以一直掙扎擺唔擺好。」結果,都係落選。另外,〈石頭記〉原來也做了 3 個不同版本。「第一個係用一啲中國民族樂器,譬如高胡,做啲東方味出嚟,但做完覺得太 expected。另外又做咗個好 R&B 嘅版本,但又覺得冇咗嗰種撲朔迷離、真真假假嘅感覺,同啲歌詞唔夾,我唔想好似特登屈一啲好勁嘅音樂落去。」沒錯,創作不是 show off,音樂反映不到歌詞、當中的訊息,又有甚麼意思呢?
正正因為馮翰銘是一位監製,他也會有要做「賣到錢」的音樂的意識,一個監製要製作自己的專輯,變成了天使魔鬼拉鋸戰。「拿捏上係好難!公司老闆 Duncan 期間都有話過我已經走火入魔,要快啲跳返出嚟。我份工係監製,令到我喺專業上係要擺入一啲商業元素,我 keep 住都係咁樣做。但最尾我覺得都係唔好諗,做咗先算!」馮翰銘說,新碟就好似反映了整個製作過程的變化,最初由兩組樂器做起,一個大提琴、一個鋼琴,但慢慢「頂唔順,想擺多啲嘢落去」,於是專輯的下半部分便開始有 EDM、Trap,甚至 Post Rock,最後一首歌更有如 Hans Zimmer 的電影配樂般,「我其實幾感恩,最尾攔都攔唔住我!」
馮翰銘說,希望藉著這張專輯、當中的廣東歌,做一隻屬於香港人的 instrumental。談話間,也難免會扯到甚麼「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樂壇是最輝煌」的廢話。作為一名於 2000 年代出道的監製,這麼說,好像就在說自己不如上一代般。「銷量係以前好啲,原因有好多啦,以前有好多巨星,因為以前冇非法 download、冇 BT,大家都會買唱片。當大家都肯買唱片,就有足夠嘅資源 support,譬如可以去個好啲嘅 studio,可以去外國搵個 bass 手結他手,又或者錄多幾日都唔使計住錄音室時間,成個過程係一個良性循環。」
話雖如此,他其實認為現在的樂壇才是真正的百花盛放。「以前有好多好好嘅 vocalists,而家就有更多嘅人有屬於自己嘅嘢。講香港樂壇已死嘅人,好多係冇聽本地嘅非主流音樂,而家非主流嘅音樂多咗好多,以前可能只係一隊 LMF、一隊亞龍大,但而家有觸執毛、Supper Moment、雞蛋蒸肉餅,太多喇,而家有太多樂隊喇。我啱啱先做完一個叫「搶耳」嘅 program(按:文藝復興基金會策劃的「搶耳音樂廠牌計劃」),meet 到好多新嘅人,真係大開眼界,香港有好多 talent!而家香港樂壇聲音多咗、唔同咗,只不過冇以前咁商業地賣到錢。」
沒錯,我們對昔日樂壇的讚賞,大多集中在歌手的唱功、破紀錄的高銷量,但音樂本身又如何呢?像《Chapter II - Stars of My Universe》中的八九十年代金曲,真正本地原創的,其實只有兩首(〈石頭記〉和〈情人〉,都是樂隊出品)。馮翰銘表示,對他來說,如今「冇咁輝煌」反而是一件開心事,「因為既然都賣唔到錢,不如做自己嘢、做開心嘢,我諗 20 年前係冇可能出到純音樂嘅碟,啲老闆會話痴線,會覺得不如拎首日本歌翻唱好過啦!」他說覺得樂壇已死的人,應該要更主動去接觸不同類型的音樂,認真用耳朵聽。
如果大家是透過 iTunes 購買這張新碟,更可獲得其中 3 首歌的樂譜,而且是總譜,不只有鋼琴部分。馮翰銘說希望大家覺得,玩音樂是所有人都能夠做到的事,而非行內人的專利。
當然,現在的小朋友誰不懂「玩音樂」呢?家長都會安排他們學兩三樣樂器,馮翰銘也是過來人。「有一段時間,我 Daddy 係喺鋼琴旁邊指住我。」他認同家長唔迫,小朋友真係會「hea 咗喺度」,但也不能太勉強。「迫完之後有興趣係一件好事,但迫到佢要有咩成就,或者唔知幾多歲前就要考到幾多級,就未必係好事。咁樣彈音樂嗰個只會更憎音樂。良性嘅迫,先至係好事。」迫迫吓,迫到一個金牌唱片監製出來,其實都幾好。
馮翰銘透露,未來也可能會有《Chapter III》的出現,當然音樂究竟會怎麼樣,現在還言之尚早。可以肯定的是,他也很喜歡幕前的工作。「啱啱同 Joey 做完拉闊,做幕前最大嘅滿足感一定係在台上面做 performance,觀眾被自己嘅音樂感動到。有朋友後來話返畀我知,當晚新改編嘅〈情人〉,有啲觀眾係聽到喊。冇靠其他人嘅聲音,直接用自己嘅音樂感動到人,係有好大嘅滿足感。」說到底,「感動」才是好音樂的關鍵詞吧。
(後記:訪問後第二天我才發現,原來新碟監製一欄,也有馮翰銘太太——黃馨的名字,或者我也該問問她擔當的角色是怎樣的,能不能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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