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完畢後,我看看手機錄音的時間,原來已花了 55 分鐘!PR 告訴我,連拍照共一小時,我竟只留了 5 分鐘給攝影師!其實我準備的問題還未問完,只是我自知時間過了很久,必須盡快完成。和馮穎琪(Vicky)做訪問是開心的,她常常說:呢個係答到嘅!呢樣嘢係有得解釋嘅!彷彿早就思考得通透,每個步驟與動作,背後總有其原因。記者都喜歡有想法的受訪者。她即將要推出新唱片和舉行音樂會了,自然就有很多故事可以說。
訪問完畢後,我看看手機錄音的時間,原來已花了 55 分鐘!PR 告訴我,連拍照共一小時,我竟只留了 5 分鐘給攝影師!其實我準備的問題還未問完,只是我自知時間過了很久,必須盡快完成。和馮穎琪(Vicky)做訪問是開心的,她常常說:呢個係答到嘅!呢樣嘢係有得解釋嘅!彷彿早就思考得通透,每個步驟與動作,背後總有其原因。記者都喜歡有想法的受訪者。她即將要推出新唱片和舉行音樂會了,自然就有很多故事可以說。
最常看到馮穎琪三個字的地方,是歌曲的作曲欄,不過 Vicky 過往也曾以歌手身分示人,並發表過兩張專輯:《Never Home… 想回家》(2005)和《The Journey of Present:擁抱現在》(2007)。十年後才再次推出新唱片,Vicky 說因為終於有時間忙自己的事:「其實早幾年已經想做第 3 隻碟,無奈當時嘅時間唔係好配合,backstage(中環一家 livehouse)搞得如火如荼,簽咗嘅新 artists:黎曉陽、鄧小巧都未出道,無理由咁多嘢搞都走去做自己嘅專輯。」
去年她跟周耀輝為新視野藝術節做了《剎那的烏托邦》這個 project,逼使她要寫更多的歌,成為了一個激發點,「《剎那的烏托邦》帶領咗我諗其他 projects,我就諗到,我一直都係幫人寫歌,或者做一啲合作性嘅嘢,都唔係完全屬於我自己諗法嘅嘢。當然每樣嘢都好美好啦,但我都仲係好想用我嘅音樂去表達一啲我想講嘅嘢。」Vicky 說,以唱作人的身分表達,感覺始終不一樣,而且維持自己唱作人的身分,才能更有效發揮自己其他身分上的「功能」。
看《繼續彳亍》這個專輯名字,就知道不簡單。「彳亍」原是她寫給麥浚龍(Juno)的歌,粵音「斥速」,有小步慢走的意思。新專輯翻唱寫給別人的歌,除了是重新演繹之外,也是重新理解。「如果寫十隻八隻全新嘅歌,可能反而削弱咗想表達嘅訊息。歌曲係大家熟悉嘅話,對曲詞都會有大概嘅了解,新鮮感只係嚟自音樂鋪排,同埋串連嘅方法,咁親切感會比較強啲。」
《繼續彳亍》除了是一張新專輯之外,也是即將要在 9 月舉行的一個音樂會,兩者是一個 package,不可分割。「《繼續彳亍》係一個尋找覺知嘅旅程,專輯只可以用 8 首歌去交代我想講嘅旅程係乜嘢,但 show 入面就可以用 up to 20 首歌去表達,細緻程度係好唔同。」受到《剎那的烏托邦》的啟發,音樂會將會帶點劇場味道,是對宇宙、靈魂、轉世的想像,馮穎琪聲明「唔可以 hea 住去聽」,過程充滿令人思考的空間。
就像她的新歌〈水晶靈魂〉,編曲就有一種升空的感覺。「入嚟睇我個 show,係會有 travel 去另一個空間嘅感覺。鋪排上係一句說話都唔會講,而喺開 show 之前兩三個禮拜,會有一個故事大綱 release 出嚟,等大家知道個 story 係點,prepare 一下。主角係一個靈魂,會有三世嘅遭遇,第三世要學識一啲嘢。觀眾墮入咗之後,就會諗:如果我係呢個靈魂,又會點選擇呢?」
嘉賓有林二汶、岑寧兒、鄧小巧、王嘉儀、小塵埃的 Pollie 等等,都是 Vicky 近年有合作過的女歌手,不像傳統演唱會只充當「換衫位」的間場功能,每位嘉賓的出場都是有原因的,是和故事緊扣的。
Vicky 說最初也想過音樂會以典型「作品回顧展」的形式,去呈現不同階段的自己,但監製康家俊說,這麼普通的音樂會,肯定不是今日馮穎琪的樂迷所期特的,難道他們只想來聽容祖兒、鄭秀文的歌嗎?加上參與《剎那的烏托邦》的經驗,Vicky 決心做一些更具挑戰性的東西。
「我同康家俊講,如果你真係要我講一個故事嘅話,我會覺得呢個係一個宇宙科幻故事!」這麼一說,連康家俊都嚇一嚇,「過去大半年我好鍾意睇 Netflix 啲科幻 drama,《Black Mirror》、《Travelers》呀,我覺得好吸引到我,因為裡面好多時都係講:人喺肉體以外係有 mission 嘅,我覺得呢個 idea 令我好有共鳴。」
新歌〈水晶靈魂〉的意念,源自一本叫《來自宇宙的新小孩》(The Children of Now)的書,以宇宙和靈魂學去解釋近十幾年來,何以愈來愈多有障礙的軀體在地球出現,可能是身體的殘障、認知上的障礙,或是其他疾病。「本書講每個人都係有靈魂附喺肉體,每個靈魂都係有使命嘅。好多靈魂覺得地球太缺乏愛,於是佢哋就透過呢啲有 difficulties 嘅身體,令到佢哋嘅家人、朋友,要以無條件嘅愛對佢哋。同有障礙嘅身體相處嘅時候,過程中就會學識愛。我覺得呢個概念好令人感動。」
馮穎琪的兒子有自閉症,說話能力比一般同齡孩子欠佳。「我就諗,我嘅小朋友說話能力有限、溝通好難,會唔會就係書入面講嘅水晶小孩呢?而佢就選擇咗我做媽媽,得到音樂做禮物。」
有了這個充滿靈性的主題後,無論專輯抑或音樂會,選曲都變得更容易了,「我會揀一啲靈性比較高嘅歌,又或者歌詞有多啲深層次意思嘅歌」,於是〈弱水三千〉、〈Poor U〉,以致滄海遺珠——劉嘉玲為電影《過界》演繹的主題曲〈終點的起點〉,都順利入圍。專輯只得 8 首歌,較為挑剔揀擇,那些更為人熟悉的作品如〈麻煩你〉、〈最佳位置〉等,相信要在音樂會才可聽得到了。
選曲上也非完全主觀喜好,有時選擇困難症發作,Vicky 也會交個波畀樂迷。譬如她跟麥浚龍合作太多了,又首首佳作,揀到頭痛,便嘗試在 facebook 搞民意調查,由「心心」和「嬲嬲」等 emoji 來決定歌曲生死,「〈弱水三千〉最高票數係一早預咗,但估唔到〈吃鯨魚的人〉多票數過〈借火〉,我一直以為〈借火〉多啲人鍾意!」
專輯的 8 首歌,正如之前所講,是一個覺知的旅程,以〈彳亍〉開始,到〈弱水三千〉的心靈轉化、〈水晶靈魂〉學習去愛等,排序上是有原因、有意思的,必須要整張專輯去聽。有趣的是,專輯和音樂會的版本未必一樣,譬如〈吃鯨魚的人〉在專輯中的版本會帶點 Post Rock 味道,但在音樂會卻是另一個版本,因為它要表達的意思可能不同。
所以,Vicky 不斷強調這些歌是「reinterpretation」,而不是要力求勝過原作,像〈弱水三千〉,麥浚龍的版本在張亞東的編曲下幾近完美,根本難以突破,新版編曲人 CM 最初也投晒降,束手無策,後來才想到單以一支 bass 去表達水的流動與轉化過程,馬上把歌曲帶到另一個境界。「最重要唔係首歌有幾勁,而係表唔表達到歌曲嘅 message。首歌個 music break 用人聲做類似 singing bowl 嘅效果,會覺得自己好似入咗 meditation 嘅狀態」,Vicky 笑言這首歌肯定不能在電台播,一定令人昏昏欲睡,不是因為悶,而是歌曲帶人進入了另一個空間,「喺人哋嘅 project 一定唔可以做呢樣嘢」,這就是自主的好處吧!
所以,音樂會的宣傳文案寫到,這不是一個「作品回顧展」,而是有展望的音樂會。「呢句係幽默嘅說話,因為過往都係殿堂級前輩做回顧展,我自問無資格回顧,同時我仲係有心有力,幾 active 去創作,我唔希望大家係嚟回顧我嘅作品,我係唔值得回顧——暫時仲係。」Vicky 希望這個音樂會能讓樂迷看到她還是一路向前行的,哪怕只是小步慢走,彳亍前行。「就算係 present 緊 20 年前嘅作品,喺嗰個空間聽,你都會覺得唔似 20 年前寫,甚至有帶你去 future 嘅可能性。其實我每次有新作品都仲係好有感覺、好 excited,希望聽眾都有呢種 excitement。」
可我還是逼她回顧,要她選出自己的代表作。「好難揀,我懷疑我次次答都有唔同答案。如果可以揀兩首嘅話,會係〈最佳位置〉同〈弱水三千〉,因為呢兩首歌代表咗兩個階段嘅我。〈最佳位置〉其實係一首好 honest 嘅歌,因為係有好多我 personal 嘅 feelings 擺咗落去。〈弱水三千〉代表咗我第二個十年嘅創作階段,有多啲層次,同埋係一首大家都認同會留得低嘅作品。」
馮穎琪頭十年的創作有很多所謂「K 歌」,鄭秀文〈放不低〉、彭羚的〈只因有著你〉和陳慧嫻的〈玩味〉等,大概都屬這一類。「嗰個年紀嘅我,後生啲、少女啲,我純粹想表達我自己,無乜理寫出嚟畀邊個,或者要嚟做乜,一切都好自然。好似好 K,但我係受呢啲薰陶,就會寫到呢啲嘢出嚟。」
自陳慧琳的〈最佳位置〉開始,創作上予人感覺更成熟了,那時是 2002 年,同期 Vicky 還寫了一首後來廣獲好評的佳作:麥浚龍的〈雌雄同體〉,風格大轉。歌曲到 2005 年才正式出版,背後有個故事。「阿 Carl(王雙駿)一直 hold 起咗呢首歌,但畀過幾位歌手都唔肯要,因為唔係一首市場上常有嘅歌。」直到 2005 年,王雙駿告訴她,Juno 會唱這首歌,作品終於有機會曝光。「唱呢首歌幾冒險,記得佢嗰陣都係想重新定位,我就無乜懷疑嘅,覺得有人信呢首歌就試吓啦。連我嘅 publisher 都話呢首歌無人聽、唔會有人要㗎,咁事實又真係幾年都無人要…」結果呢?市場反應出奇地好,歌曲登上了三台流行榜冠軍,還為 Juno 贏得一座叱咤十大獎座。
「嗰陣我就開始唔信人。」馮穎琪本來是律師,放棄穩定高薪投身音樂行業時,亦有很多人勸她三思,說做音樂係「搵唔到食」的。「但原來唔一定唔得。〈雌雄同體〉之後,釋放咗我嘅黑暗面出嚟,我更加敢去寫、敢畀人聽,同 Juno 之間亦建立咗一個關係。」之後 Juno 的每張專輯,幾乎都有馮穎琪的作品(僅《Addendum》例外)。
馮穎琪說她暗啞底係唔開心多,但平時會表現得很「正常」。「呢個我好清楚,我對自己嘅 awareness 係好強,可以好控制到我外在嘅表達。所以我啲 negative 嘅嘢收晒喺心,呢種負能量就擺晒落啲音樂度,呢啲係創作人嘅出口,我所有嘢就得到平衡。」
Vicky 形容自己第二個十年的創作比較「暗黑」,除了是釋放暗啞底的不快之外,也因為 2008 年至 2011 年期間,確實是人生的低潮,總是無法寫歌,那時候甚至曾想過放棄音樂事業。「我為意到呢個狀態唔能夠長此下去,於是有一晚我就問周耀輝,可唔可以幫我寫首歌釋放出嚟。」這首歌,就是麥浚龍的〈門〉。
Jerald 是〈門〉的監製,Vicky 也有跟他分享背後的故事。「佢覺得由一個咁鍾意音樂嘅人口中講:我唔做音樂喇,係無可能發生嘅事,於是問我咩事。我話我唔想話畀人知我有一個有問題嘅小朋友,唔想因為咁樣其他人要就我嘅工作。佢話呢啲真係歪理:妳要話畀佢哋知,咁佢哋先可以愛妳,同埋愛埋妳嘅小朋友,因為妳嘅 situation 去配合妳,做妳想做嘅嘢。同埋佢話:妳唔係保護緊妳小朋友,妳係保護緊妳自己,保護緊妳大人嘅尊嚴,係唔啱嘅!」這番話讓 Vicky 醒覺,這種想法實在好有問題,「佢令我變返一個正常人」。〈門〉打開了馮穎琪的心扉,其後她在 2011 年舉行第二次音樂會,就是為了鼓勵自己,走出這個階段。如此 personal 的一首歌,卻沒有收錄在這張《繼續彳亍》的專輯,因為 Vicky 覺得,這首歌已沒有 reinterpret 的需要,「因為根本就係我,屬於當時嘅我,亦等同而家嘅我。」
馮穎琪第一首正式發表的作品是鄭秀文的〈放不低〉,原來最初她並不是很喜歡。「只能夠話自己唔識貨。嗰時我喺外國,當時係寄 cassette 帶 demo 返香港,我好記得我係寄咗一盒 60 分鐘嘅 cassette 帶,A/B Side,每邊 30 分鐘,本來 B Side 仲有 10 分鐘時間,但我覺得好嘥,因為郵費好貴,於是我就攝多首歌入去。最後先擺落去,因為我最唔鍾意,殊不知就被揀中,嗰首歌就係〈放不低〉。」如果說〈雌雄同體〉讓 Vicky 面對自己的陰暗面,〈放不低〉的成功就讓她明白到,自己和別人的想法,可以是差天共地,你自己覺得得,人哋未必覺得,反之亦然。
現階段的 Vicky,除了有創作人和唱作人的身分之外,也有做音樂製作(Frenzi Music)和為 1563 at the East 這家 Livehouse 擔任顧問 ,身兼多職。「因為我對生命都幾貪心,有好多嘢想 achieve;既然我都花咗 20 年喺音樂入面,我就更加應該唔好退縮,要推動到本地樂壇,我覺得無可能一個崗位做到。如果我只係一個創作人,我永遠只可以站喺一個好被動嘅角色。幾年前開始簽 artists 就係覺得,如果我哋可以自己 manage 返,以一個 label 話畀人知我哋做緊啲乜,咁先可以畀年輕嘅歌手去表達一啲其他歌手唔會做嘅嘢。」
「到你有創作、有歌手,你就發現無表演場地喎,會 observe 到個生態係有好多 gaps,於是就想令香港有更多小型嘅表演空間,而又提供到好一啲嘅器材。一個歌手唔會一出嚟就有一千人聽你,最初可能只係一百人㗎咋,如果我哋可以畀多啲機會佢哋,就會不斷有新嘅歌手出現,所以我覺得係唔可以唔做 livehouse。」
做了這麼多,但很多人說香港樂壇 is dying,馮穎琪又是否認同?「我本身唔認同樂壇係差咗,但難做就一定㗎喇,不過好多嘢都事在人為,如果你個心態係『都無嘢可以做到』,自不然做出嚟嘅嘢就係呢個心態咁樣,畀咗好多限制自己。而家我哋嘅選擇係:『唔係吖,睇到好多空隙未填補呀』,就去填吓啲空隙,即係個空間本來係無嘅,你自己做出嚟,可能有機會無人會鍾意,但亦有可能因為從來未有過,所以反而『有啲嘢聽吓喎』,其實都係一種冒險精神。係有機會失敗嘅,但好過唔做,唔試又點知呢?如果我都覺得唔可以令佢好啲,咁不如唔好喺呢個行業做落去。」
很少看到其他傳媒報導中提及到 Vicky 的音樂喜好,她笑言自己聽歌有職業病,樣樣嘢都唔介意聽,「我聽任何歌都好似係攞緊一啲 ideas,咦呢個 pattern 好好聽喎,點樣融入一啲創作呢,我都覺得唔係幾好意思,如果問我有冇一種音樂係好鍾意聽,我係答唔到。」但她表示,自己一直視倫永亮和林憶蓮為偶像,前者令她立志成為音樂人,後者則在她的成長階段帶來很深的影響,「所以唔多唔少我都好想將呢種氣質,帶去另一個歌手」,另外她也喜歡法籍混血歌手 Keren Ann,「我鍾意聽呢啲 chill chill 地,唔係太嘈嘅嘢」,想起來,Vicky 十年前也唱過法文歌喎!
向前展望,當然是繼續寫歌,問 Vicky 有哪些歌手想合作,她答林憶蓮和王菲,「好難㗎,不過照講啦,仲有楊千嬅我都好想寫歌畀佢」,她說,能不能跟一位歌手合作,是時間的問題,也是緣份的問題,最近她為陳奕迅寫了一首新歌叫〈誰來剪月光〉,剛剛派台,她說有「終於畀我等到喇」的感覺,「呢首歌我係好鍾意,如果大家覺得我第二個十年係暗黑嘅,我第三個十年可能就係呢種 poetic 類嘅嘢,由〈銀髮白〉到〈誰來剪月光〉,之後仲有一首寫咗畀許廷鏗嘅,應該都已經變咗另一啲嘢。」
新一個創作階段的起點,同樣是舊有自我的終點。就正如《繼續彳亍》中〈終點的起點》所表達的,這是覺知的循環。我們都會喜歡有成長的音樂人吧?
鳴謝場地提供:KEF Music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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