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文化放題」之前一篇文章所說,樂評在這個情緒主導、流量主導的網絡年代可能太過老派,其本質與社交媒體的運作可謂完全相反,於是所獲得的重視程度,也跟以往有很大分別了。然而談論絕大部分事情,我們很難駕空歷史脈絡去分析和表述,樂評的演變亦同樣,必須追溯舊事,才能展望未來。 數個月前,文化記者水月一和我訪問了樂評人(全寫「中文樂評第一人」)前輩馮禮慈,了解一下他當上樂評人的經過,一談便是三個多小時。已發佈的前篇集中寫他為不同報刊執筆,到當上音樂雜誌總編輯的歷程,這次則從「樂評」的角度切入,談談他對這門專業,以至新媒體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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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體時代,樂評何去何從? 專訪樂評人馮禮慈(續篇)

新媒體時代,樂評何去何從? 專訪樂評人馮禮慈(續篇)

誠如「文化放題」之前一篇文章所說,樂評在這個情緒主導、流量主導的網絡年代可能太過老派,其本質與社交媒體的運作可謂完全相反,於是所獲得的重視程度,也跟以往有很大分別了。然而談論絕大部分事情,我們很難駕空歷史脈絡去分析和表述,樂評的演變亦同樣,必須追溯舊事,才能展望未來。

數個月前,文化記者水月一和我訪問了樂評人(全寫「中文樂評第一人」)前輩馮禮慈,了解一下他當上樂評人的經過,一談便是三個多小時。已發佈的前篇集中寫他為不同報刊執筆,到當上音樂雜誌總編輯的歷程,這次則從「樂評」的角度切入,談談他對這門專業,以至新媒體的看法。

中文歌樂評最初不被重視?

七十年代中期,粵語流行曲逐漸成為主流,熱門電視劇由於一播便是數十甚至上百集,主題曲、插曲能真正做到膾炙人口的地步。《音樂一週》、《結他雜誌》等更為專門的音樂雜誌相繼創刊(過往音樂文字大多在《年青人週報》一類綜合性刊物出現),「樂評」作為音樂媒體近乎必然存在的「欄目」,有了更大的「生存空間」。

然而當時《音樂一週》、《結他雜誌》都是以報導外語音樂為主,中文歌的篇幅較少,相關樂評近乎不存在,報章則偶爾有論者談談歌詞,稱他們為「詞評人」或者更為準確。

中文歌評論比起中文歌普及再遲幾步,馮禮慈估計,很可能當時的樂評人仍較「鄙視」中文歌。他也同意「唔應該咁」,畢竟對於「廣東歌」來說,那是個很重要的時期。也無關音樂是否有足夠的評論切入點,如曲式、編曲或歌者風格,「樂評」雖不是「詞評」,但歌詞也肯定是一首歌曲很重要的組成部分。「聽歌都會聽埋歌詞嘛,就像 80 年代初聽羅大佑,覺得好犀利,那個衝擊肯定至少 80% 是來自歌詞。」馮禮慈說香港當時肯定也有犀利的作品,只是寫外語歌樂評的人沒有評論而已。

無人做便自己做,正如馮禮慈最初當上樂評人時,也寫很多 folk、country 音樂,也因為少人寫。後來他加入了《國際城市》周刊當編輯,有一定「話事權」,便開始大量撰寫中文歌樂評。這也多少受到台灣校園民歌浪潮的衝擊,彼岸音樂人澎湃的創作力,教人無法忽視,跟 81、82 年香港樂壇開始流水作業的階段相比,無疑有很大的差別。

怎看別人的樂評? 

愈寫愈多,加上後來香港樂壇商業上更為蓬勃,創意上又闖上另一高峰(如樂隊熱潮),「市場需求」大了,也讓中文樂評「常態化」,甚至到 90 年代初時,電台要反過來搞節目推動外語歌,地位截然不同了。

不過,馮禮慈強調,寫或不寫,都是隨個人思維改變而下的決定,不該受外圍音樂氣氛影響,每個階段都有我們值得關注、檢視的地方。他說甚至不會看太多「行家」的評論,除了因為工作繁忙之外,也不想受人影響,而且相信樂評可以「各有各做」。「我早已經認為,每個人有不同看法是很正常,也是應該的,亦常常勸勉自己讀到不同看法不要太著緊。」

當然,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受他人影響,馮禮慈就提到他早期寫樂評時很受《音樂一週》Sam Jor 影響,加上外國音樂雜誌《Rolling Stone》、《Spin》,以至時尚雜誌《The Face》的音樂文章的薰陶,才逐漸寫出自己的風格。後來讀了台灣音樂學者韓國鐄的《自西徂東》,更為他「寫樂評開出一條路」,當中談到東、西方音樂的異同,讓他對中文歌有了不一樣的看法,和一般西方「本位」的評論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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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樂雜誌滄海桑田 專訪樂評人馮禮慈

誠如「文化放題」之前一篇文章所說,樂評在這個情緒主導、流量主導的網絡年代可能太過老派,其本質與社交媒體的運作可謂完全相反,於是所獲得的重視程度,也跟以往有很大分別了。然而談論絕大部分事情,我們很難駕空歷史脈絡去分析和表述,樂評的演變亦同樣,必須追溯舊事,才能展望未來。
數個月前,文化記者水月一和我訪問了樂評人(全寫「中文樂評第一人」)前輩馮禮慈,了解一下他當上樂評人的經過,一談便是三個多小時。已發佈的前篇集中寫他為不同報刊執筆,到當上音樂雜誌總編輯的歷程,這次則從「樂評」的角度切入,談談他對這門專業,以至新媒體的看法。

何謂好的樂評?

踏入網絡時代,唱片工業的生態急劇轉變,大眾聽歌的模式也像經歷了幾個朝代更替,音樂紙媒更是變得死水一潭,近乎絕跡。網絡讓大眾可以隨時公開地發表自己的意見,人人都是樂評人的年代正式到臨。

馮禮慈說,一篇好的樂評,基本要求是 Fact(事實)不要錯,這不只是說出版年份之類的資料,而是更高層次一點的,譬如音樂類型等的界定,「這些錯誤一般樂迷未必會察覺,卻會給人錯誤的訊息」。至於觀點,他說確實沒有對錯之分,在這個層面來說,的確任何人都能寫樂評,只要他沒有搞錯 Fact 就可以了。

然而對他來說,好的樂評,更理想是能幫到樂壇,甚至幫到社會。「你可能會問這怎麼量度,但我想說的不是『影響力』,影響力不是你能決定的。每一個寫樂評的人,都應該在文章發表之前,思考一下自己的觀點、寫法,對當事人或其他人會不會構成傷害。」他說這當然因人而異,畢竟每個人的接受程度都不同,但至少有從這個角度出發。尤其網絡世界,「毒舌」往往更受歡迎,就更應該三思而行,不要走錯方向。「不是說不能批評,問題是準則如何,又能否達到具建設性,歌手、音樂人反過來要感謝你的意見?」

樂評不會消失,因為「這是人性普遍的需要」,喜歡聽到別人講出自己的心聲,肯定和強化自己的想法。毒舌大行其道,大概也是同一道理。馮禮慈認為,若能從樂評中獲得新的知識,甚至讀到一些自己想不到的觀點,做到「咁都俾佢諗到」的效果,才算最有價值。

樂評人「後輩」之中,他說抗拒「毒舌」類,比較留意的有「香港樂評 HKMC2」眾寫手、閱評流等,特別鍾情 Holf Yuen 及其部落格「當下音樂」,覺得他們都很用心,大家不妨留意一下。

情緒化的時代

不過馮禮慈強調,必須明白,所有你以為必然的觀點,其實都不是必然。「譬如我們一般都推崇創新的東西,嫌棄陳舊的,似乎很必然了吧?可以說是 universal 的標準。但你倒過來想,玩的音樂舊,其實又有甚麼問題?你常會看到很多評論,一重複便罵,但玩音樂十幾廿年的,怎可能不重複?」

「當然你偏好創新也是可以的,但不喜歡舊,也不必演變成批評,又不是犯了什麼事,偶爾想玩一些舊風格不是甚麼錯事吧?」馮禮慈說,有些情況只是主題有點相似,或營造了差不多的氛圍,也不算很重複,便被人大力批評,而且評論中摻入了太多個人喜好成份,就不太好了。

這個年頭愈來愈多情緒化的評論,畢竟社交媒體(或自媒體)的性質造就了這樣的「機會」,彷彿成了發洩途徑。以往樂評人有編輯、老闆要面對,雖也有它的壞處,但好處是「冇咁亂嚟」,當過寫手也當過音樂雜誌主編的馮禮慈也說:「始終有一個人把關係好啲嘅。」

樂評的意義

俱往矣。音樂媒體如今是否只能朝 KOL 或自媒體的方向進發?「那要看這是不是全球性問題了。」馮禮慈說。「外國也有很多傳統、老牌的音樂雜誌倒閉,但也有如 Pitchfork 這類成功例子。我覺得現時一切還是過渡中,音樂評論在網媒上的演化仍未真正有 conclusion。」就如 CD 年代到串流音樂平台,在網絡時代的演化過程裡,也經歷了翻版、Napster 分享、自由定價等不同階段,實體唱片甚至逆向地返回黑膠盛世,世事常變幻,總會殺你一個措手不及。

馮禮慈說,像 AllMusic 一類 portal 網站、各大小論壇,以及歌詞平台如 Genius 等,都有公眾評論的蹤跡,說不定會有人因為留言多而成名(尤其現在留言也有 likes 數),只是真正有精闢見解的人能不能因此跑出,比較難料。 

話雖如此,他還是勉勵現在不斷努力發表自己見解——尤其是喜好上、觀點上不那麼主流的人,必須「跟從自己的原意去做」,不該為了爭取 followers 去平衡、妥協甚麼,因為這樣「得就真係得」,那些追隨者都是真誠地認同你的。

至於馮禮慈自己,就表示不想再發表任何觀點了,他當作是個人的修練,儘管有時看到自己不同意的評論時也會蠢蠢欲動,「但諗深一層又有咩分別呢?某個人對某張專輯跟你有不同的看法,又怎樣呢?」然而遇上缺乏關注的精彩作品時,作為樂評人,不是該想辦法讓更多人接觸和認識嗎?「對了,這是沉澱後才說得出來的答案。」他說這是寫樂評的意義,「推介一些好的音樂給大家,從而推動到樂壇,以至文化、經濟。如果要一句總結,就是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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